前言:
放下八年沒休息的工作展開漫長英國倫敦旅程的我偶爾發現了夏目漱石寫於百年前的小說「草枕」。一讀之下手不釋卷連續重讀兩次,何事吟餘忽惆悵?原來因爲貌似「悟」了些什麼、又好像「懂」了點什麼。
然後我拿起書本,決定去Tate Britain美術館找尋書中主角不停提及的名畫Ophelia。
誤打誤撞,就是非人情的旅程。
在不知不覺之間繆思女神出現了,進而發現「美」。
我想起了蘇東坡曾經說王維「詩中有畫 畫中有詩」。而夏目漱石的《草枕》就是「書中有畫 畫中有詩 詩中有真意 欲辯而忘言」了。
以下只是一些想到的片段,結構也不嚴謹。有興趣的話請直接去閱讀這本書吧。
最初的一千幾百字我看了三次,感受很深。以下為部分原文摘錄:
//走在山路上,我在想。
過於理智會與引起衝突。感情用事則無法控制自我。堅持己見易鑽牛角尖。總之人世難以安居。
難以安居到了某種程度,就想搬去容易居住的地方。醒悟無論搬去何處都不易生存時,便產生了詩詞,出現了繪畫。
從難以安居的人世,抽離無法安居的煩擾,在眼前摹寫美好世界的是詩詞,是繪畫。有時是音樂與雕刻。進一步來說,不摹寫也無所謂,只要近距離觀察便會產生詩詞,湧現歌賦。縱使未將構思寫在紙上,內心也會產生琳琅鏗鏘的美音。即使不對着畫架揮灑丹青,自有五彩絢斕映現心眼。只要如此觀察世間,將人情澆薄的俗世清新亮麗地收入靈台方寸的相機之中便以足夠。因此即使無聲的詩人沒有詩句,無色的畫家沒有畫布,在觀照人世,解決煩惱,得以出入清靜世界,建立唯一絕對的乾坤天地,掃蕩自我私欲牽絆的這些方面——遠比千金之子、萬乘之君乃至各種俗世的俗兒更幸福。
在人世生活二十年,方知是值得定居的世間。生活二十五年後,才醒唔明暗一如表裏,有光之處必有影。到了30歲的今天,我是這麼想的。喜悅深時愁亦深,歡樂多則苦亦多。如果斷然個割捨則個體無法生存。又要徹底劃清界線則世界無法成立。金錢固然重要,但重要的東西日漸增多,恐怕睡覺都不安心。戀愛令人喜悅,然喜悅的戀愛經驗太多,或許反而會懷念沒有談過戀愛的往昔。貴為內閣大臣者肩扛數百萬人生計,背負尋重的國家天下。美食不吃可惜。只吃一點不夠飽。吃撐了又不舒服……。//
詩、畫、音樂的非人情之旅
三十歲的畫家為了找「非人情」而踏上旅程。在旅程中他不停想起了英國畫家Sir John Everett Millais(1829- 1896)的名作:Ophelia。這是一幅描繪莎士比亞悲劇作品中的「哈姆雷特」女主角Ophelia自殺後隨水漂流的樣子。雖然故事設定在埃及,但在Millais筆下卻是英國的自然風景。
畫家眼中非人情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字典裏面這麼說:
義理人情の世界から超越して、それに煩わされないこと。また、そのさま。夏目漱石が「草枕」で説いた境地。
「―の天地に逍遥したいからの願(ねがい)」〈漱石・草枕〉
在我的理解,這是一個要顧及倫理、道德、人際關係的世界超越了,不被騷擾的世界。
如果說川端康成的《雪國》首句街知巷聞,《草枕》第一句、不對,是第一段更加值得流芳百世:
「山路(やまみち)を登りながら、こう考えた。」という一文に始まり、「智(ち)に働けば角(かど)が立つ。情に棹(さお)させば流される。意地を通せば窮屈だ。とかくに人の世は住みにくい。」
中文翻譯是這個樣子的:
「過於理智會與引起衝突。感情用事則無法控制自我。堅持己見易鑽牛角尖。總之人世難以安居。」
之後摘錄原文:
「西洋の詩になると、人事が根本になるからいわゆる詩歌の純粋なるものもこの境を解脱する事を知らぬ。どこまでも同情だとか、愛だとか、正義だとか、自由だとか、浮世の勧工場(かんこうば)にあるものだけで用を弁じている。いくら詩的になっても地面の上を馳けてあるいて、銭の勘定を忘れるひまがない。」
中國和日本的詩歌能夠帶領人去到那個「千山鳥飛絕 萬徑人蹤滅」的詩畫世界,尤其是那二十個中文字更是鏗鏘有力。不過就算如何出世無論是王維還是陶淵明,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うれしい事に東洋の詩歌はそこを解脱したのがある。…超然と出世間的(しゅっせけんてき)に利害損得の汗を流し去った心持ちになれる。独坐幽篁裏(ひとりゆうこうのうちにざし)、弾琴復長嘯(きんをだんじてまたちょうしょうす)、深林人不知(しんりんひとしらず)、明月来相照(めいげつきたりてあいてらす)。ただ二十字のうちに優に別乾坤(べつけんこん)を建立(こんりゅう)している。…汽船、汽車、権利、義務、道徳、礼義で疲れ果てた後に、全てを忘却してぐっすり寝込む様な功徳である。」
雖然熱愛中國與東洋的文學與藝術,畫家卻對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和歌德的《浮士德》印象很深。而當中英國畫家筆下的《哈姆雷特》女主角死亡隨水漂流一幅名畫Ophelia更是他心中真、善、美的象徵。
歐亞之別的詩畫藝術人間
《草枕》如果用漢字的意思配合文學想像的話,大概就會想到一個漂泊的浪子沒有追逐名利的心走在人生的旅途上。
但是如果直接翻譯成為英文的話,大概The Grass Pillow就完全是煞風景的名字了。
關於英文的譯本,維基上面有這樣的一個講法。本來的世界是有四個角落,我們把「常識」和「名」刪除了如下一個三個角落的世界就是The Three-Cornered World。
至於「名」是什麼呢?只記得安倍晴明傳說曾經講過「名」就是每一樣物品存在的證明。
我不知道這個聯想會不會太天馬行空?
”The Three-Cornered World“ は、アラン・ターニー (Alan Turney) が草枕の英訳に付けた題名である。ターニーは序文で「直訳すると The Grass Pillow になるがそれでは意味をなさない為この作品のテーマと考えられる一部分を題名にした」といった意味の事を書いている。これは「三」にある「して見ると四角な世界から常識と名のつく、一角を磨滅して、三角のうちに住むのを芸術家と呼んでもよかろう」を踏まえたものである。
雖然畫家與其說是一個畫家更加像是一個藝術家、一個詩人,但是男主角畫家也清楚講明了他並不是一個專業的詩人,更沒有打算把王維與陶淵明的境界在20世紀的世界以傳道人身份自居。
余は固より詩人を職業にしておらんから、王維や淵明の境界を今の世に布教して広げようと云う心掛も何もない。
繆思女神與瘋婦那美
有關遇上女主角那美的經過,我看到的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大小姐,有着吸引人尋根究柢的魔力。相比起20世紀初普通的傳統婦女她無論是性格、祝福、學識、相貌都足以讓追尋「美」、追尋「非人情」的畫家迷惑,進而傾慕。單純普通漂亮的姑娘不見得會讓畫家神為之醉,可是故意修改他的詩句、全裸出現在浴堂坦然相見、披上振袖和服身影在他面前閃過等等情景,不但神秘美艷還有一種驚天動地攝人的魔力。
透過理髮師和茶室老嫗口中描述的那美離經叛道,簡直是應驗了傳說中每一代都會出現的瘋婦。
在好奇心與誠惶誠恐交織之下,畫家不知不覺間發現這個女人就是他靈感的泉源。一直希望能夠畫出如同Ophelia一樣作品的她在女主角送走親人去一我戰爭滿州戰場的神情中看到了「落寞」。這就是他心目中的Ophelia應該要有的神情。
網上小圖看不清楚,所以我直接去看實物。
Millais的Ophelia與對日本藝術文學影響
上面寫過由於看了小說,我急不及待就跑去了Tate Britain觀看這幅名畫Ophelia。
(Sir John Everett Millais, 1st Baronet, 1829年6月8日 - 1896年8月13日)
實物近看的神情,原來這就是畫家希望畫出的那美的神情。
夏目漱石小説《草枕》固然提到這幅畫幾次,日本畫家山本丘人亦曾經話過一幅相近的繪畫『美しき屍』。
山本 丘人 『水の上のオフェリア(美しき屍)』 YAMAMOTO Kyujin “Ophelia on the Water (A Beautiful Corpse)” 1926
Sir John Everett Millais在美術館的其他作品:
在同館但沒有被展出的作品:
關於原本的作品Ophelia網上有詳細的解說,我不逐一翻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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