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田一竹美術館【河口湖的人間國寶】辻が花(つじがはな)

20多歲的我喜愛粉紅色、黑色、玫瑰花還有星星月亮等搶眼可愛的圖案,認為京都和服租借兩大王牌——岡本和夢館就是最好看的和服。要是20年前的我活在今天,大概會覺得全世界最美的和服就是白色蕾絲和服,毫無疑問。

隨着年紀漸漸變大知識增加,往年的趣味也漸漸改變。慢慢認識到質料、手工、花紋、季節、手工技法……滔滔都是判斷傳統和服美學的基準。依然是門外漢,但都知道租借和服的時候最高貴必定是振袖。

西陣織會館是京都知名旅遊景點,於是大家都會知道西陣織,豪華傳統金光閃閃,即使不懂得和服價格都知道貴得驚人。

西陣織

後來輾轉慢慢學會和服分開不同種類,即使是全黑色的和服也有振袖留袖還有未亡人的喪禮專用服裝。留袖家紋數量又有不同意思,云云。舞妓不是伎,藝妓跟舞妓又不一樣,花魁和太夫、白無垢和色打掛,以為自己知識增加了,卻越學習越發現自己無知。

明明平平無奇連鈕扣拉鍊都沒有的衣服,幾條帶子綁起來卻有各種玩法,和服這學問也是一個泥坑了。

在日本去的地方越多,越發現每個地方都有其獨特的工藝品。而工藝品當中又不乏傳統工藝與織布扎作染色刺繡,這些柔和各地特產和服產生聯繫。比較印象深刻的有名古屋的有松絞扎染和服古樸自然、福島會津若松的織物跟三重縣織物看上去都很相似卻有不同背景歷史、一旦走到九州去,博多小倉都有自己的特色織布,又是另一種風格。

難怪當年三浦春馬要寫《日本製》這日本工藝大典,還未計上陶瓷漆器餐具飾物,單單講和服,京都老在賣廣告的西陣織也許很有代表性,但並不是特色和服的唯一選擇。

閱讀紀錄:三浦春馬30歲生日快樂之新書開箱文 & 47都道府県『日本製』的自豪

今天我想為大家介紹我一生人看過最漂亮、最有溫度的和服。

社交媒體介紹河口湖總會推介某個打卡熱點,卻不會提及這裏有位為藝術與和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偉大人物—久保田一竹。

穿過蒼綠森林來到美術館的大門,這扇莊嚴神聖的大門以印度古城木門組合而成,兩側有纏繞鐵製的裝飾。穿過那個入口,是忠實呈現久保田一竹構想的京都造園家北山安夫作品。

才疏學淺難以形容當下的悸動,卻肯定相片保不住建築物的美。也許天才攝影師能夠做到,但我不能。

很多時人到青年中年,都會以生活、工作、家庭子女、父母為原因,漸漸忘記最初自己的理想與着迷的事物,成為社會上的齒輪。

如果在人生經歷過世界大戰、生離死別,也不忘初心,一個凡人足以創造了僅僅屬於他的世界,寫下獨一無二的傳奇。

2023年某日,透過和服老師送給我的河口湖久保田一竹美術館,我發現了一個努力不懈畢生獻身創作和服的「人間國寶」的故事。

大正6年(1917年)東京都神田區某個古董商人的家裏男嬰久保田一竹呱呱墜地。任何人都知道拜師學藝越早越好,這孩子14歲便開始學習染色的技術,後來輾轉學過風景畫以及人物畫,於19歲當年自立門戶。

20歲的時候,久保田在偶然一次機會遇見室町時代已經出現的「辻が花(つじがはな)」,瞬間便被迷住,決心把500年前的傳統技術重新復原。

立下志願不久,地球迎來了第二次世界大戰。21歲開始加入軍訓,27歲被征入伍,後來更成為俘虜流放西伯利亞。在被拘留期間,他偷倫用藥品染布、用防寒衣物的毛製作筆具,從來沒有疏於練習。大部份人類在這種情況下撿回陰命只想回家過普通人生活,過著朝不保夕生活的俘虜依然有這份毅力,實在太讓人動容。

在拘留時期,久保田一竹把西伯利亞的太陽牢牢地印在腦海裏,後以此來製作了此題材的和服。苦難沒有打擊他的抱負,反而讓他擁有更廣泛的題材。

時間來到1962年,戰爭漸漸成為歷史,日本迎來戰後嬰兒潮。當年20歲青年久保田經過¼世紀後已經45歲。歲月流逝,久保田判斷傳統辻花在技術上不可能完美復刻,於是取而代之的開始創作屬於他本人的「一竹辻花」,工具方面例如以縮緬(ちりめん)取代練貫、用化學染料代替草木染的染料。 

1977年,久保田已是60歲曆之年。1917年出生、1937年立志、1977年,他終於首次舉辦了自己的裝飾和服展覽會。1986年,他寫下了前半生的自傳,書名就叫《命を染めし一竹辻が花》—意思是辻花為他生命染上顏色。

1990年,83歲白髮蒼蒼的久保田一竹獲得法國藝術文化勳章。往後的日子,他渴望創作把無數件作品拼合成為巨型藝術作品。可是在創作到一半的時候,老人絢麗多彩的人生終於來到終點。

久保田一竹,生於1917年、於2003年,享壽85歲。

他畢生留下來的和服現正展出在河口湖的小型美術館「久保田一竹」美術館,他生前搜羅的世界各地美術品與建築部品,就成為美術館的一部份。

西班牙巴塞隆拿參觀聖家大教堂的回憶突然湧到眼前。是光怪陸離、還是在霸道與不規則中透露主人非凡的美學觀念?

美術館沒有尖銳的棱角,圓形的柱子與數不清的小原石組合成趣事能融入自然的洞穴。可是在不顯眼的地方,又隱約看到日本傳統庭園的苔蘚與聯想到枯山水的石頭與沙地。

美術館內的作品只有寥寥數十件,每一件都是血淚交纏的傑作。久保田固然喜愛富士山,他的作品特別喜愛突顯大自然的光暗。在建築物天井自然光下,每一朵辻花爭妍鬥麗,在折射光線下挑戰人類瞳孔對自然色彩的認知。

如果以和服來說,我活了40年看過無數和服,便宜的出租和服不在話下,連博物館裏的江戶時代西陣織、明治皇后以及一眾女眷穿着的華衣美服似乎都被比下去了。

刺繡工匠使用高級的金銀線在綾羅綢緞上售出美麗的圖案可可以用財富與技術複製,但是辻花每個縫隙、每片染色、每筆顏料都獨一無二。況且久保田的作品不是單純追求華麗或傳統,而是怕他人生中親眼看過的美麗風光以獨特的手法呈現在作品之上—這些作品有溫度、有內涵的、有生命,即使藝術家逝去20年,這些和服就像他的瞳孔,把我們拉進他人生的幻燈片中。

我在美術館翻看明信片、介紹書籍,都沒有讓我滿意的。回到香港走上YouTube找尋3D影片,還是難以媲美當日眼前所見。

如果你喜愛藝術品、喜愛和服、或者你對傳奇的人生感到嚮往,下次去河口湖,請不要錯過「久保田一竹美術館」。

開館時間:9:30~17:30
休館日:火曜日
入館料:¥1,500
電話:0555-76-8811
URL : http://www.itchiku-museum.com
住所:山梨県南都留郡富士河口湖町河口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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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學士、日本語言及教育碩士。東京留學、旅居日本47道都府縣並多次深入採訪日本各地。興趣為和服、水引、日本明治大正文學、持唎酒師資格。著有日本文化書籍《Kiri的東瀛文化觀察手帳》(2017)、獨遊旅行指南《日本一人旅》(2019)及香港日本戰前交流歷史研究《爐峰櫻語:戰前日本名人香港訪行錄》(2022)、《爐峰櫻語:戰前日本人物香港生活談》(2023)。除本網站及FACEBOOK專頁「おしゃれキリ教室」,亦透過日本語雜誌「HONG KONG LEI」推廣香港文化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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